直到下课很久以后，三年A班的学生们都还在讨论刚才文学课上如月树花的那段朗诵。
啊...那真是段抑扬顿挫、富含情感的朗诵，以至于每个学生仿佛都见到了辅子那般撕心裂肺的告白。
放在平常，若是有学生在课堂上那般认真地进行朗诵，学生们一定会在下课时对其群起而嘲之，故意用着非常夸张、做作的语调来模仿该生的朗诵，仿佛对方的所行之事、仿佛对方认真学习的态度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然而...
然而此次的朗诵者是那如月树花。
正因如此，人们对此的风评才会与那以往大相径庭。
“啊...如月同学朗诵的姿态可真是动人~”
“是啊是啊，简直就像戏剧的女主人公一样！”
“她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真是难以想象究竟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只可惜...如月树生大概不会想要听到，也不会听到这些评论。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离开教室，在那学生辅导室里。
是的...用着如月树花的身子...他独自一人...且与那绿川老师一起。
......
或许是出于保护学生隐私，以防让别人传出闲话的目的...学生辅导室的位置设得很偏。只是跟着绿川老师走了一段路，树生很快便发现周围变得“地广人稀”。
在此期间，一路都有学生与绿川老师问好。
“老师好~”
“绿川老师好~”
“绿、川、老、师——嘻嘻，没什么，只是喊一喊您~”
而对那些言语，绿川老师也都温和地以笑回应。
“你好。”
“你好。”
“别淘气。”
他的每个举止都是那样得得体，都是那样得符合一个教师应有的形象，仿佛他真的是位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的好老师那样！
可是对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树生都在自己的心里悄悄地嗤之以鼻。
一位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的老师，难道会在几乎所有人都举起手时，只凭自己的一己私欲就把如月树花给叫起？
一位对所有学生都视同一律的老师，难道会把漂亮的女学生给独自一人叫到学生辅导室去，而不是在有着其他学生的班级里或是有着其他老师的办公室里就把事情给交代完毕？
“如月同学，有空的时候来一下学生辅导室，老师我有事找你。”
更别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绿川老师的神情是那般自然坦荡...简直就像以前也经常与姐姐一同去那学生辅导室。
正因如此...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如月树生才会当即就答应。
“我现在就有空。”那时，对着正要走出教室的绿川老师，他这样说道。
因为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他想知道这绿川老师与自己的姐姐之间是否曾有某种亲密的关系。他想知道姐姐五年前所说的那位“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不是面前这人。他想知道姐姐所遭遇的车祸与这家伙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于是他带着三分愤怒三分怀疑以及一把美工刀走进了辅导室里。
在将那扇通往外界的门给关闭以后...
终于，这室内就只剩这孤男寡女而已。
......
“只有红茶可以吗，如月同学？”首先是和煦如风，易于使人放下戒心的言语和微笑，同时使用着这两样道具的绿川老师用着稍带歉意的声音对着树生说道，“真不好意思在这午休时间打扰你...老师会速战速决，尽量不挤占如月同学的午餐时间...”
对这言语，树生回以树花般的乖巧：“我才是...早知道应该晚点再来辅导室的...绿川老师现在应该也还没有吃午饭吧？”
尽管老师那“只有红茶可以吗”和“速战速决”的话语让树生感到警惕，像是如月树花理应习惯了与他共处一室一般，可如月树生却还是顺着他的言语继续讲了下去。
而后...
“我的话没关系...”绿川老师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他说，“比起午饭，我更担心如月同学的事情...”
说着，他热情地将那冲泡好的红茶递向了树生的手，而不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见状，树生也不好推辞，他只好接过那红茶再继续对话。
“我的事情？”树生歪了歪脑袋，“我有什么事情值得绿川老师担心？”
回完这番话后，树生打算听听绿川老师会如何回应。可是不知为何，绿川老师却迟迟没有回应，他只是轻抿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红茶，然后用着他那藏于银色眼镜下的目光看着如月树生。
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说是我的某个行为让他也产生了警惕？树生心想。
真是太糟糕了...自己在信息如此不对称的情况下，居然要在绿川老师的面前扮演姐姐。倘若姐姐真的与他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那么自己此时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无疑是让对方对着自己更加心生怀疑。
可是也没办法啊...既然自己已经踏出了这一步，那么也就只能一路走到黑了！况且自己还藏有那样一个秘密武器...
这样想着，树生也轻抿了一口手中的红茶，以此来安定自己悸动的身心。
在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之后...绿川老师终于解除了这场为时三秒的沉默。
“如月同学这才刚刚出院不久，而且在此之前更是五年没有来上学。作为老师，我当然会担心如月同学的身体还有学习成绩。”绿川老师说。
是我的错觉吗？树生心想。总觉得绿川老师在“作为老师”这句话上加强了语气，而且说出的言语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亲昵。
“我的身体已经痊愈了，谢谢老师的担心。”于是树生继续转攻为守，他只回答问题而不显露态度，寄希望于对方的言语与态度能够让他了解更多信息。“学习上有折部班长在帮助我，我自己也会拼命努力。下一次考试，我会尽力考出令母亲，也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到此为止都还算是正常的学生与老师之间的会话。倘若这场对话到此为止，那么这一切或许还只能说是树生自己多思多虑。
然而...接下去的每个话题却都让如月树生绷紧神经！
“如月同学，那天老师也在那天台的门口。”绿川老师突然说，“在姬宫同学从天台上掉下去的那天，老师也在门口，我看到了你们两个在讲话...你能告诉老师，你们那天都说了些什么吗？”
树生当然知道那天绿川老师也在那天台门口。因为在他转身离开的同时，绿川老师正面向着自己，向着那坠下天台姬宫同学奔去。
可是他不知道绿川老师为何会在此时此刻提起这个！
“老师，这件事情不是过去了吗...校长都说叫我们不再提起。”于是树生低垂着眉毛，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子说道，然后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般，又睁大了眼睛看着绿川老师，“难道说...难道说老师也不愿意相信我...难道说老师也像副校长一样...觉得是我杀害了姬宫同学？”
美丽的人本来就天然容易得到他人的信任，更别说是美丽如如月树花，没有人会相信在这皮囊之下竟然会藏着一个那样可怕的灵魂。
所以绿川老师说：“当然不是。”
至少表面上他这样说。
然后他又补充道：“如月同学...老师只是想知道更多的...关于姬宫同学的事情...”
说着，绿川老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看着自己曾被姬宫同学划伤的那只手。此时此刻，上面的伤口早已结痂。可是，每每在无意间注视到这个伤痕的时候，自己果然还是能够感觉到残痛。
“如月同学...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想...”绿川老师说，“我在想，倘若我能够更坚定地抓住姬宫同学，她是否就能再次出现在我的课上...我在想，倘若我能及早知道她与你之间的矛盾，我是否就能尽早阻止这场悲剧...我在想，倘若我能更多地去关心我的学生们...如果我能更多地去关心如月同学一点，大家是否就能更加美好地迎来毕业？”
树生想要开口，可是他止住了。
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想要忏悔，还是在寻找借口更加接近树花一步。
而绿川老师也顺势说了下去...
他说：“如月同学，老师真的很担心大家，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生距离毕业只有不到一年了，所以在学习上、在生活上都有很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到来给了我们的班级，甚至是我们学校的这些年轻人带来了很大的变化。这变化有好也有坏...你给我们的班级注入了一股活力，你让很多本来死气沉沉的人变得更加精神了。这点我很感谢你，如月同学，我也有过学生时代，所以我非常明白，高压的环境是塑造不出健全的人格的，它只能塑造出读书的机器...”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然而...然而啊如月同学...你的存在也给一部分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如月同学，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从五年前我执教你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往后余生我可能都遇不到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了。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人所梦寐以求的，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你得到它们的过程竟然如此地简单！你的漂亮与健康是与生俱来，你的聪明又令你可以轻松抵过他人挑灯夜读的努力...每个稍有才能的人在你的面前都会感到羞愧，都会感到自我怀疑，因为绝大部分的人得花极其漫长的时间、得靠极其苛刻的努力，才能勉强跟你那天赋一比...这也难怪姬宫同学会对如月同学你感到妒忌...”
妒忌...
如月树生明白这个词。
与如月树花成长于同一个屋檐下的他，比起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要理解这种感情。
但是此时此刻，对着绿川老师，如月树生却是在说：“难道说...难道绿川老师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他以如月树花的身份发着问，同时也是以如月树生的身份在发问。
他想知道绿川老师的回答，他想知道同样能够明白这种妒忌的绿川老师，究竟会给如月树花一种怎样的回答。
然后绿川老师说了...
他说：“这不是如月同学的错。”
啊...倘若这份回答能够到此结束该有多好...倘若这个如月同学指的是“如月树生”该有多好...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绿川老师身前的人是如月树花...所以...
“这不是树花你的错。”
所以绿川老师继续补充道。
之后他又说了什么，如月树生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出的辅导室。
他甚至都不知道中午的时间、下午的时间究竟为何这么快就会过去。
直到东云惠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来叫自己一起回家，如月树生才猛然惊醒。
然后树生把惠带进了校园中一处偏僻的卫生间里。
他把隔间的门给反锁，然后在自己的狗上大肆发泄自己的感情。
他把惠的羞耻心揉成了令人羞耻的形状，他用长长的指甲抠弄着惠的教养。
直到东云惠被弄成一滩烂泥...
直到隔间的门板被这两个女孩压倒在地...
直到“这不是树花你的错”被脑中的空白给彻底代替...
直到走出这里，
如月树生才重新戴上如月树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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